Chinaren校友錄：8000萬用戶的大河如何斷流

文／方晨翔

1997年對於中國互聯網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年份，隨著中國接入國際互聯網、四大互聯網主幹網互聯互通，中國互聯網基礎建設完善，民間的各色網站活躍出現。此時，後來的人人網CEO陳一舟正在斯坦福商學院攻讀MBA學位。受到美國最早的虛擬社區網站Geocities影響，他痴迷於「虛擬社區」這個概念，認為它不僅更加符合互聯網發展形態，而且具備極高的商業化潛力。在他看來，消費者是未來中國增值最快的群體，用以興趣愛好進行分類的社區穩固消費者就等同於控制了賣家售賣、宣傳的渠道。雖然目前電子商務的發展還受到各種限制，但社區會是它牢固的基石。

在斯坦福，他結識了楊寧、周雲帆，三人決定投身到這股浪潮中。回到國內，他們招募了幾位清華在校學生兼職開發網站。1999年6月，「全球最大的華人虛擬社區」Chinaren誕生。

Chinaren針對18-24歲的在校大學生，核心功能為校友錄。用戶通過郵箱註冊後即可搜索學校、班級或同學姓名找到校友，並建立班級論壇。

在班級內可以建立自己的個人檔案、上傳照片、發帖留言或在班級聊天室內互動。

散落於天南地北的畢業生通過Chinaren找到對方、交換近況，用戶感嘆道：「上大學的時候，高中同學在校友錄上聊天，互相訴說著大學里的趣事……剛工作的時候，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打開Chinaren，看看有沒有同學留言了，看誰又到我所在的城市了，那時候大家甚至在Chinaren上聊天。」

定位於在校大學生，一方面因為他們是互聯網滲透率最高的群體，在進入大學後有了重組社交關係的需求，另一方面他們有充足的時間與消費潛力。根據陳一舟的設想，Chinaren的商業模式可以用3C概括：從社區（Community）到內容（Content）再轉為商業（Commerce）。Chinaren的目的是培養用戶的電子生活習慣而非單純的賣貨盈利。

因此，圍繞虛擬社區，Chinaren還推出了主頁、郵件、社區等配套功能。為了吸引新用戶，Chinaren免費贈送給註冊用戶10M的郵箱空間和50M的主頁空間。作為比較，21世紀初電子郵件服務商們提供的免費容量普遍為5M左右，2001年11月網易為163郵箱提供的25M免費容量已經居於全國榜首。除卻有吸引力的空間容量，Chinaren還提供了「主頁大巴」這樣傻瓜式的主頁製作工具和豐富多樣的裝扮素材，極大降低了用戶的使用門檻，滿足用戶展示個性的需求。

上線之後，Chinaren在各個高校組織活動進行推廣，如資助北京大學未名湖詩會和中國大學生聯合登山隊的攀登珠峰計劃。對於這些活動，陳一舟表示：大學生作為網站的忠實用戶，幫助他們完成夢想網站義不容辭，而大學生們追求自我的態度也與Chinaren作為虛擬社區先行者的信念相契合。

Chinaren由此一炮打響。2000年1月，Chinaren在CNNIC舉辦的中文網站排名中名列前二十。3月，在中國總上網人數只有約1700萬的當時，Chinaren的註冊用戶數量就超過了100萬。

然而，二十世紀初互聯網公司泡沫破碎，Chinaren缺乏投資，而網站本身遠未到盈利階段，很快陷入了資金運轉不當的局面。2000年9月，門戶網站搜狐宣佈收購Chinaren：Chinaren的功能將出現在搜狐主頁，它的用戶也將直接成為搜狐的註冊用戶，二者用戶池合併。

這一收購在當時被稱為「人狐共舞」，搜狐的搜索服務和多樣的內容優勢結合Chinaren具備強凝聚力的社區服務，能夠為用戶帶來更好的互聯網社區體驗。這一聯合短期內給搜狐帶來的效益是極為明顯的：截至2000年12月，搜狐註冊用戶從780萬增長至920萬，搜狐的日平均頁面瀏覽量也增加了2000萬。

但Chinaren在併入搜狐後卻步履維艱。搜狐前工作人員、Chinaren資深用戶若長說道：「ChinaRen被搜狐收購後，ChinaRen事業部就一直生存在部門間人員間的權利、利益爭鬥中，最後拆分事業部、限員維護、原人員流失殆盡…… 」2001年3月，並購後擔任搜狐資深副總裁的陳一舟也離職。

內部管理混亂，外部競爭者虎視眈眈。2001年底，騰訊QQ2000橫空出世，Chinaren的社區文化迎來挑戰。年輕人之間的交流不再依靠留言板，而是使用基於客戶端的群溝通以進行即時通訊、維持更為高頻且長久的聯繫。由此，Chinaren的潛在用戶不斷流失。在老用戶畢業進入職場後，MSN也成為他們首選的社交工具。Chinaren校友錄就和被淡化的校友關係一樣逐漸消失在老用戶的日常生活中。

而在內容方面，Chinaren的運營團隊並沒有鼓勵用戶生產高質量內容的強力手段，承載內容的版面也更新緩慢，讓用戶失去新鮮感。有用戶抱怨道：初中畢業時除了看看校友通訊方式，已經沒有其他吸引人的內容。高中畢業後發現，界面一點都沒變。在2001年，甚至還出現了一次重大的運營事故：30萬用戶的主頁資料因硬盤損壞而流失。雖然在搶救過後輓回了大多數，但是已經失去了用戶的信任。

此外，隨後流行的社交網絡，如微博、QQ卻強調以個人用戶為中心，通過主頁展示個人態度、打造個人形象，用戶發佈的信息也都可被二次分發，擴展至更多元的群體中。這樣的設計更易增加用戶的成就感與對平台的忠誠度。而校友錄注重班級、學校等團體關係的打造，信息封閉於團體內，用戶的影響力囿於固化的群體中。後來的「極客公園」盤點互聯網早期網絡社區時，關於-、發生在Chinaren的著名網絡事件，也只能用一句「因其內容沈澱的稀缺以及內容展示較為私密的特點，目前暫未檢索到有關內容」來作結。

Chinaren的商業化道路在後期也顯得操之過急。比起友商QQ在當時基本服務免費、增值服務才收取低額費用的策略，Chinaren推出了360元每年的超級同學錄服務，並對原有同學錄的重要功能（如開通班級、加入班級）進行收費。

不合理的收費策略勸退了一部分用戶，在2002年新浪推出競品友聯同學錄後，一個月內註冊用戶就超過了40萬，可以反映出Chinaren目標群體對其的興趣降低。

在後期，搜狐也曾不斷推出Chinaren的更新版本，如和QQ聯合的Q版同學錄，但都未能挽救敗勢。或許在日新月異的互聯網時代，一旦從潮頭落下，便難再起。

Chinaren事業部的主頁大巴、kids等多個業務相繼宣佈被砍之後，2012年，搜狐宣佈關閉Chinaren校友錄功能並清空數據。資深用戶若一在自己的博客中寫道：「8000萬用戶的大河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最後流乾、斷流。直至今天也不想再說什麼了，唯一心痛的就是這些可憐的用戶們，多年沈積的感情最後連個家都沒有了。」